今天是2020年1月31日,距离我接到辖区确诊病例疫情防控任务至今已经过了11天。也就是说,已经和家人分开11天未见面了。记得1月20日那天快下班,我还没等护士长说完情况,就毫不犹豫的接下了防控任务。然后急忙驱车回家,途中仍想缕清这场疫情的思路,因为它来的太突然,好像是一闪之间,就来到了中关村,出现在我眼前。是的,敌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而我是一名有着近10年党龄、6年党支部书记经验的老党员,更是一名公卫医师,我必须往前冲,对面敌人的情况,谁也不了解,即便脚下铺满了地雷,我也要为身后的战友们趟出一条道路。我知道,他们就在身后跟着我,我什么也不怕。
家中老人们在厨房做着饭,爱人陪着孩子看画书,我刚一进门,1岁8个月的儿子跑过来喊着“爸爸,爸爸”,这个画面其实每天都在发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抱起儿子的瞬间,眼睛湿润了。
简单和家人们叙述了一下大概情况,因为要近距离接触确诊患者,暂时不能回家了。父母沉默着,爱人一直在问我,为什么要你去?是你自愿的吗?是你必须去吗?对,我必须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换洗衣物,出门前,爱人拉着儿子和我抱在了一起。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手机不停的刷着关于疫情的各种信息,武汉加油!中国加油!而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是否也该为自己加油。
疫情防控任务的第一天,是配合疾控中心的战友们,为患者所在隔离地进行消毒,标本采集和流调工作。记得刚进入会议室时,看到屋子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防护服,消毒液,送检箱等物资整齐的堆放在门口,空气也好像停滞了,连在眼前悬浮的灰尘都能看到。听着情况汇报,武汉一家6口来京旅游,一对已近不惑之年的夫妻带着3个孩子及一位60岁的老人,最小的婴儿仅不足1岁。父亲已经确诊症状明显已收治入院,留下母亲带着孩子们及老人被隔离。一家人本是应该利用春节假期阖家欢乐,游山玩水的日子,却成了生死离别,有的时候,生活就是如此的残忍。
记得身穿防护服的我们刚一进到家人所在的房间,孩子们就大声叫了起来,急忙躲在母亲身后,老人也不知所措,母亲抱着的婴儿惊恐的看着我们,好像见到了恶魔一般。是的,令你平日再英俊潇洒,抚媚妖娆,在层层的防护服,口罩和护目镜下,我们就是个怪物,也许在孩子们的眼中,我是一个白色的幽灵。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我隔离的家中,脑海里全是孩子们那惊恐的眼神,在他们的世界里,来北京应该去游乐场,应该看天安门,应该能见到鸟巢上红红火火的模样,而不是被一群白色幽灵,关进隔离地的房间中,还要被幽灵们问这问那,甚至要被幽灵拿出的木棍捅喉咙……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了他以前生病的样子,皱着眉,撅着小嘴,用暗淡的眼神向我求助着,我知道他很难受,可是他太小了,还说不出口。那几个孩子也一样,他们太害怕了,也不敢说出口。
一夜无眠,我应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翻箱倒柜,从家中找了几个玩具出来,儿子还小,也玩不了呢,索性明早带给隔离地的孩子们吧。第二天除夕夜,我和医院应急小组的战友们照常进入隔离地进行密接隔离人员垃圾回收和消毒工作,当我一进房间,孩子们立刻冲我喊道:小猪佩奇!哈哈是的,我的玩具之一就是小猪佩奇。两个大孩子开心的过来抢走我手中的玩具,跑到一边摆弄起来,我则询问母亲和家人们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临走时,我对母亲和老人说:我是王医生,以后有事情就告诉我,身体状况或者生活上需要我们帮助,都可以。你们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我们中关村医院的地盘,谁都不会出问题的,请相信我们!
我和他们一家人之间,隔着一层防护服,但是今天过后,我感觉,那层白色的防护服,已经不是我们之间的隔膜。它本来的作用也是防护病毒用的,并不是为了抛弃同胞,隔绝人类。
除夕夜,一个人在隔离的房子里,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发来的信息:晚饭给你放在门外了,你开门自己拿吧,多吃点,我回去了。打开饭盒,里面有我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大虾,炖牛肉,这时爱人也发来了消息:除夕夜从来没有分开过,有空了和我们视频吧。打开视频,儿子依然叫着爸爸,爱人叮嘱着我注意安全。我说,你们放心吧,等我回去!关掉视频,泪如雨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总想着找寻一个答案,这场战役何时才能结束?我会不会被传染?如果我被感染了,我能挺过去吗?看着每天更新的不断增长的各种疫情数字,莫名的恐惧起来。每天都期盼着太阳早些升起,我相信,黎明的那道光,可以越过黑暗,打破一切恐惧,我就能找到答案。
病毒终归是病毒,不要把它想象的太友善。当我得知隔离地的家人中,老人,母亲及婴儿核酸阳性也被感染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告诉他们这个结果。然而之后的一天,由于小婴儿高烧不退,为了得到更好的医治,我们还是将母亲及婴儿转至专科医院。我不敢回头,因为身后是两个孩子拉扯着老人痛哭的声音,他们不断地拍打着房门,但是没有任何意义。又是白色的幽灵们,将他们母子分开。
每天只要我闲下来,都会给在医院进行治疗的母亲发信息,询问和孩子的治疗情况,不断地去安慰和鼓励她们,因为我坚信,这场战斗我们一定会胜利!
奶奶说最近肠胃不好大便不畅,我从医院给她带去开塞露,院领导也很关心家人的身体健康,准备了供预防的药物给孩子们和老人服用,孩子们说这药太苦了,喝不下。我告诉他们,下次王叔叔给你们带大白兔奶糖好不好?孩子们齐声答道:好!走的时候,我问姐姐,王叔叔明天要给你们带礼物,你想要什么?姐姐想了想,我想玩黏土!那弟弟呢?我问道。弟弟调皮的回答:我和姐姐玩一样的!
防控处理工作结束,已经快5点了,我急忙开车到商场找姐姐想玩的黏土,爱人也打来电话,说儿子一天都喊着爸爸,想看看我了。是啊,我也想你们啊!赶紧给姐姐买到了黏土,又顺便给儿子买了一套乐高玩具,急忙驱车赶往儿子所在的丰台家中,感谢节日的路况,让我能在天黑前看看儿子!我多希望车速能在快一些,太阳落得再慢一些。
上了楼,把玩具放在家门口,我又飞奔到楼下,透过窗户,模糊的看到了儿子在向我招手,爱人冲着我微笑,我喊着儿子的名字,感觉无比的幸福。
次日我将新玩具带给了姐弟,又给老人送去了一些日常用品。姐姐开心的问老人:北京的医生,为什么这么好?弟弟抢着说:他们不是幽灵,他们就是白色的天使!
今天是2020年1月31日晚,我又将一个人度过这个不眠之夜,我不敢再回忆过去,因为这些天是我哭最多的日子。无论在球场上,还是战场上,男人就应该流血流汗不流泪,但是当你看到网上那些早已拼到弹尽粮绝寻求支援的战友们,当你看到他们为了节省防护用品一天不吃饭,不上厕所,穿着尿不湿在与这未知的病毒抗争,出生入死的时候,当你看到后面的人们踏着倒下的战友们依然无畏冲锋的时候,当我想到隔离地的孩子们,因为这场战争而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当我想到自己也可能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儿子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也许世界就这样,我也还在路上。没有人能诉说,也许我只能沉默。眼泪湿润眼眶,可又不甘懦弱。低着头,期待白昼。向着风,拥抱彩虹,勇敢的向前走。哪怕要逆着光,才能驱散黑暗。丢弃所有的负担,有一万种的力量,淹没孤单。
这就是我的答案。
北京市中关村医院预防保健科 王磊
2020年1月31日